褚菁遙的心魔, 實際上有三重。

這是宛陵霄之後向119分析的。

缺失的母親，只是一重。除此外，褚菁遙心魔境最早的每一場景, 如他假冤她, 她見霍夫人、楊嬸心生嫉妒，皆是她情緒失控之時。所以，失控之於褚菁遙, 也是心魔。

再則，天道是另外一重。塌天之象, 說明了褚菁遙對天道的不服和不甘。

【這些是分析出了。但現下, 我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。】宛陵霄蹙眉。

119：【什麽？】

【我如今的身份，接近不了她。】

褚菁遙方才的表現已可以展現，她拒絕和宛陵霄交流, 以及她對他極為反感。但宛陵霄並不後悔先前的利言, 換個人也忍不住。

他想過偽裝成另一個人。

但問題是, 褚菁遙極為敏銳, 又擅長偽飾。她在他身邊又潛伏許久，了解他的黃金臺暗樁網和他的偽裝習性，瞞過她，並不易。

【等等，我突然想到一個法子！】119倏然道。

【什麽？】

【作為幹涉者, 是可以再生成一個身份的。】119稱, 【只不過, 之前因為你已經和褚菁遙熟識, 羈絆頗深, 又本身在此地紮根, 犯不著再生成一個新身份冒險, 所以我沒提。】

宛陵霄聞言蹙眉，站起：【這生成身份要多久？可否指定？】

系統說：【一天。是隨機生成的，不過可指定方位。】

宛陵霄：【好，那便生成於南域群山。還不快去。】

——

黃金臺。影女坐於褚菁遙身前，正在為她看毒。只不過，影女現下的心情頗為覆雜。

方才她剛來，看到褚菁遙氣息奄奄、臉色蒼白的模樣，心疼萬分，只恨不得替她受過；然而，不想，褚菁遙似乎受了道夢訊，隨即人便立刻鮮活起來。

不知道那傳夢人是何人，褚菁遙橫眉冷對，眉眼竟都生出了幾分從未見過的冷厲。影女聽不見褚菁遙和那傳夢訊者的對話，但當褚菁遙脫離夢訊，臉色紅潤了許多。

但再看影女，她臉色肅然起來。

影女先開口問了，繼續先前的話題：“姐姐……你可是真要去殺那明月臺的卿禹之，去奪黃金劍？若要奪，我也要早些聯絡人去做準備。”

褚菁遙搖了搖頭：“不奪。”

影女：“那？”

褚菁遙：“我反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影女怔住了。

褚菁遙重覆：“我將反。去從褚拓年手中奪那黃金座。”

風吹打珠簾。

這是褚菁遙第一次親口說出反義。影女安靜了。褚菁遙也沈寂了。

褚菁遙沈寂，是因為她知道，這遠比原世界線中她為自己選擇的道路要難。但如今，褚拓年既然已發現她對他有反意，他定有後招，殺了她，是極可能發生的事。

而在政治鬥爭中，只有最不成熟的嬰兒才會去期盼那微薄的僥幸。雖然褚拓年如今看上去放下了，但她知道，她必反。

唯一可惜的是……原世界線她可以等待時機，利用宛陵霄殺褚拓年，風險小很多，這條世界線慕槿卻沒有按照原計劃假死脫身，他們如今成了大仇人，她也利用不了他了。

褚菁遙沈眸。

而影女沈默，則是因為她知道這天會來，沒想到來的這麽快，這麽直接。

“姐姐，”轉瞬，影女便跪下了，“有我在，行荒下族定赴湯蹈火，在所不辭。”

褚菁遙點頭，拉她起來：“最近，我也需你去聯絡其餘勢力，必定讓他們做好準備。”

影女“嗯”了聲，蹙眉：“但姐姐，你的毒……”

褚菁遙微微一笑：“這無事。母後與我暗示了。此毒可去南山冰征園解。”

褚菁遙也是下來重讀了那殘頁，才明白了繁陽予她的暗示。那題詩上的“冰凍洛澤，可弒人神”，便指冰征園有洛澤冰晶。“嚴風截耳，可吞虺炎”，便是指那處有一風陣，可消虺蛇之炎。

九首虺蛇，便是“虺九”此毒的主方，她去消了虺蛇之炎，剩餘的毒性，便可自行消磨了。

褚菁遙微笑著拉起了影女的手，殷切地道：“阿影，此次你便與我同行。等到了那南域群山的別院，你便代我一陣，我好瞞著上極殿潛去那冰征園。嗯……我以為，晚幾日出發好，介時我可裝作毒發難忍，在那裏停留幾日休養也不令旁人起疑。”

影女：“那卿家那邊，可是姐姐已有想法？”

褚菁遙道：“是。此次前去，不取長生劍，但也得爭取讓卿家幫我們。讓他們知道褚拓年上極殿奪劍的計劃，便成功了一步。”

影女：“那接下來呢？這明月臺，一向是極為謹慎的，他們恐怕不會那麽願意被卷入黃金臺內鬥。”

褚菁遙道：“那明月臺上，有座千神塔，可讓有情人在神跡下結為道侶。我會設計讓卿瀾兮和我成為道侶。介時再訴苦，那卿家的勢力必定歸於我。”

影女微微怔忪。她素來親見褚菁遙和卿瀾兮的親密，然而，她卻知道，褚菁遙並不喜歡卿瀾兮，相反還有些看不起。

“姐姐，您這是……”

褚菁遙微笑：“放心，我心裏有數。”

在她想奪的東西面前，她真正喜歡什麽人，從來不重要。

褚菁遙盯著手中綻放的血蓮，笑了。

……

黃金臺，大隊人馬出城，遠離了那不夜城的酒旗戲鼓，風簾翠幕。

其為護“龍女”出使南陵明月臺出行。

褚拓年自不會讓褚菁遙以奪長生劍為名去，而是安排一個參加當地祭儀的差事。

明月百裏，照向南方。

不過兩日，這隊人馬入了青山連綿的南域群山。

而這南域群山雖然有冰征園，卻是青樹蔥蘢，夏意盎然。

和褚菁遙的計劃相合，這隊人馬來到這南群山的別院後，太女暴疾的消息傳來，其便歇息整頓了。

“姐姐，一切交給我就好。”影女再度化成了她的模樣。

褚菁遙已食易容丹。由於失去了那唯一的人偶，她只能自己易容成一位龍閣修士，混出後消失。

影女將一件信物放置於褚菁遙掌間，是一根銀築的杏花釵。

“這是我族人聯系好的向導，姐姐只管尋他們去便是。”

當晚，一輛馬車飛馳出行宮，說是為太女辦差。但回來時，悄悄少了一人。

褚菁遙沒入了這南域群山中。

——

草木莽莽，蟬聲連連，在南群山的另一面，宛陵霄睜開眼。

他已進入了新的身體兩日。

這具身體為一刀修，皮膚頗黑，健壯有力，顯然長期作戰。而此身眉眼鋒利，和他原來的身體竟有一分相似，倒是契合。

【此隨機身份，名為陸戚，刀修，四品善戰，為南山雨黑所子弟。】剛到身體時，119點評，【這，有點棘手。】

宛陵霄也皺眉：【……雨黑所？怎麽會是雨黑所？】

【……是。目前看來，你接近褚菁遙，更不容易了。運氣真不好啊。】

宛陵霄熟讀史典，自然知道此勢力。其名取自 “一從狂寇陷中原，天地晦冥風雨黑”(註1)。雨黑所之人，便可被看作狂寇，也就是一群反賊。

而這個勢力，與百年前太上為太女時的南山反叛相關。

當年，南山士子被參有藏逆書之罪，太上前來查案，手段卻過於偏激，最終出了差錯，這南山藏書案被激化為了南山叛亂。

而當年的叛軍，由一位郡王領頭，大部分都被虐殺全族。但有一部分逃了出來，隱匿在了這南山山林中茍延殘喘，暗自發展自己的勢力，便是這雨黑所。

他們可以說和黃金臺褚家勢不兩立，一直都在與褚軍作戰，籌謀如何推翻當今政|權。

這也似是一個神秘的勢力，明明看上去氣數將盡，卻似乎有未蔔先知之法，數次逃脫了圍捕，紮根於南山，讓人尋不見、摸不著。

【……完了。】119當時的反應是，【我本還希望你身份能好些，至少能比“慕槿”之於你好。結果這是什麽？——你直接入了反賊之體，還怎麽攻略她？？】

【能攻略。】宛陵霄卻沒急。

接下來，他先調查了這個身份的所有物件，把可以接觸到的雨黑所信息摸了個底。

而身體竟好巧不巧，正帶著一個任務遠離雨黑所：

——去查黃金臺龍女人馬的蹤跡。

這無疑對宛陵霄造成了極大的便宜。他既不在雨黑所，如今的行動將不受其限制和控制，可放心去找褚菁遙。

此時，宛陵霄正騎著馬，朝一處莊園奔去。

宛陵霄此次來，亦取了褚菁遙人偶之血，這使他可借此施展探地術，直接定位褚菁遙的精確位置。

除此外，他還利用了秘陣，監視那太女別院附近的動靜。當他看到影女之人暗暗朝一處奔去，又悄悄回來時，他記住了那個地點。正是他要前往的莊園。

【褚菁遙來到南群山，必先去冰征園。影女定為她尋找向導，我猜，那莊園附近，便是接頭處。】宛陵霄瞬間有了判斷。

119想起計劃，有些不自信：【……你真要那麽做？】

【是，我要頂替那向導。】宛陵霄道。

半個時辰後，宛陵霄到了那莊園門口。只見田陌間長滿野菜，籬笆外圍滿青竹，一座草屋屹立其間。

宛陵霄已化出一獵戶的打扮，瞬間“瘸”了條腿。

他全身是血、仿若半身不遂地沖上去，“砰”地撞到門上，“絕望”地拍打著。

“救命！有人嗎？！山中出蛇魔，萬戶皆逃！”

“走開！”門開了，一位年輕女子出現了，擡手，似乎便想施展功法把他趕走。

然而，開門的瞬間，宛陵霄神情變了。黑影把對方裹住，隨即將其扯入草屋。

宛陵霄亦踏入，解開鬥篷，抽出了一把冷箭。

少許，草屋中再度沈入一派靜默。

……

夜深。

風雨瀟瀟。

褚菁遙披著幕籬，沿著山徑而行。她偽裝成了一位劍修的模樣，身著白裙，氣質與“慕槿”極似。只不過因秘密外出，她未選擇出挑的容貌。

她最終來到了莊園外。只見那草屋中燭光搖搖，似乎早在等她的到來。

想到影女的交代，褚菁遙捏住信物，敲了敲門。

“連陰萬樹有殘紅。”她道。

“夏物遽見侵。”門後傳來一女聲。（註2）

門緩緩開了。

只見一位年輕女子站在門後，為農戶打扮。褚菁遙將信物遞給她，對方當即正色，低聲道：“請。”

褚菁遙便被女子請進了屋。

而那女子站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，朝褚菁遙行了一禮。

“見過貴人。”

“在外不必如此。”褚菁遙擺了擺手，開門見山，“這冰征園如何去？”

女子手一頓，垂眸道：“難。”

而此女皮下，正是宛陵霄。他使用了易容丹，化為了那向導的模樣。方才，他已用一些手段，問清了所需的信息。此刻只需再重覆一遍。

他對褚菁遙輕聲細氣地道：“冰征園已十年不現世，需要去桃源尋找鑰匙。”

“桃源？”

“那在暮落山之中，是一村落。得去找其中的守園人，從其身上獲得進入冰征園的鑰匙。”

褚菁遙似乎也很急，道：“既然要去桃林，那現下就走。邊走邊說。”

蹄聲雜沓，落於山徑。

褚菁遙已帶著“向導”，即宛陵霄離去。

二人一人一馬，朝那宛陵霄所言“暮落山”而去。月光和樹蔭在二人背上交錯，卻聽褚菁遙忽問：“大人，可去過行荒？”

宛陵霄沈吟一瞬：“不曾。但天大地大，我想去一次。”

褚菁遙倏然又“嘻嘻”了聲。

宛陵霄擡眸。

褚菁遙道：“這行荒的易容丹，我最了解。若是易容，那面便是假面，與真面有微毫之差。”

“但很幸運，我識得這微毫之差呀。”

她毒蛇般的目光落於宛陵霄的臉上，倏然喝道：“是不是你？宛陵霄？”

只見褚菁遙伸出纖柔的手，如同毒蛇，徑直抓向宛陵霄的臉，似乎想將其撕碎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註1，改自韋莊《秦婦吟》；

註2：取自陳子龍《初夏絕句十首》和謝靈運《讀書齋詩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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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.30修改劇情：之前的南山副本刪除。增加褚菁遙決定造反，為自己設置諸主線任務的劇情。南山劇情改為褚菁遙去冰征園尋找向導，結果被向導被宛陵霄頂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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